香港，2022年11月21日电 讨论题为：“戏曲如何成为中国故事的媒介？”

——采访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的教授梁燕

新闻工作者 韩星童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的教授梁燕出身于书香世家，在她的成长过程中自幼便是一位"戏迷"。从喜欢看戏开始，到进入大学后参与北国剧社编排和导演戏曲，再到后来专注于戏曲研究并致力于推动其海外传播，梁燕与戏曲共同走过了半生岁月。

近日，梁燕在接受《东西问》专访时指出，中国戏曲中的审美内涵与精神理念赋予了其成为“中国故事”有效传播平台的能力。

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教授梁燕最近在香港接受了名为“东西问”的专访。 记者韩星童拍摄了这一场景。

下面是访谈的实录摘要。

记者提问：从古代到现在，戏曲为何成为中国故事的表现形式之一？

梁燕：中国戏曲是一种集多种艺术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内容方面，它反映了古今变迁的世间万象以及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无论是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是王侯贵族的故事都能在这部艺术形式中找到展现的空间；而从表现手法来看，则涵盖了文学、音乐、舞蹈与美术等多种元素。

中国戏曲经过宋元明清的发展历程，其形式、内容乃至美学内涵中凝聚了大量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艺术特质。作为一个典型的“中国故事”，这种戏曲最能传达出中国精神、展现中国文化精髓以及传递中国思想和审美的意涵。

2025年9月29日，第九届中国戏曲文化周在京举行。游客在观看越剧《白蛇传》的演出。记者：富田摄

记者提问：西方早期对中国戏曲有怎样的误解或“误读”，以及这种“他者的视角”在当今讲好“中国故事”时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启示呢？

梁燕：中国戏曲的对外传播最早源于传教士的记录，随后西方汉学家通过翻译、介绍和研究这些剧本，了解了中国的风俗习惯、文化特色、制度体系和道德观念。到了20世纪，梅兰芳等一批优秀的表演艺术家主动到海外演出并获得国际声誉；在改革开放之后，此类演出交流的数量大幅增加，呈现出井喷式增长的局面。 可以说，中国戏曲的对外传播经历了从被动到主动的变化过程。

在这一过程中，外国观众对中国戏曲的态度变化很大。起初他们无法理解，并认为中国戏曲很奇怪。曾经有人评论说，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看起来像疯了一样走来走去（即“跑圆场”），他们的靴子是先踩脚跟再踩脚掌，最后才踩到脚尖（即“亮底靴”）。实际上，这些动作在戏曲中有特定含义，“跑圆场”表示长时间行走；而“亮底靴”则是生角、净角角色表现的精神气质和心态。

如今，中国戏曲走向了海外，并受到了大量外国观众的喜爱。这些观众对中国的文化产生了由衷的兴趣，有些学生更是因为对中国戏曲的热爱而专门来到中国学习表演艺术。

日、法、美等地学者对中国戏曲的研究成果显著。比如，一位法国学者认为，京剧老生行当的兴盛是当时中国社会呼唤阳刚之气的结果。大众逐渐更倾向于欣赏威武刚健的男性形象，程长增值税发票税控开票软件 金税盘版_v2.0.65_zs_20240428【代办电话13434104765；QQ2188982664】庚、谭鑫培等老生名家扮演的角色（如忠臣良将），代表了一种能够掌控现实和主宰命运的英雄特质。这种见解十分深刻且富有意义。 因此，有时外国学者提供给我们的“他者”视角，在一定程度上也为我们增添了一些新的研究内容。

2025年7月14日，“鼓岭缘”中美青少年合唱周期间，一批来自美国的青少年前往位于北京的中国戏曲学院，亲自参与并体验京剧文化。在活动中，这些外国青年还体验了道具折扇等传统乐器和服饰，并拍照留念。记者王紫儒摄

记者在探讨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中国戏曲在跨国文化交流过程中，在接受其他国家观众观看的过程中能否实现自我表达？

梁燕指出：在过去，西方学者普遍认为中国的戏曲全是喜剧或是闹剧，没有悲剧存在。这其实是运用了西方的理念和标准来定义中国传统戏曲的艺术特性。近年来，经过海外汉学家与国内学者的深入研究探讨之后，大家逐步认同中国戏曲自有其独特的审美体系。

王国维在其著作《宋元戏曲史》中如此坚定地写道，《赵氏孤儿》和《窦娥冤》等中国著名戏剧作品，“即使位列于世界伟大悲剧行列之中，也无愧色”。我的老师苏国荣先生也曾指出，中国传统戏曲具有独特的审美特色，表现悲喜相交织、苦乐交错的状态。

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在困境中也始终保持着乐观的精神，这给悲苦的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这种乐观精神体现在文艺作品之中，往往呈现出“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的主题模式。观众在观看这些作品时也能从心理上得到一定的慰藉。这一切都与中华民族的性格、精神和审美标准密切相关。

记者问到，在海外看来，中国戏曲的"美学精神"是如何被认识和理解的？同时，请提问者谈谈中国学者应该怎样更自信地向外界阐述这个问题。

梁燕认为：中国戏曲与中国的书法、绘画、音乐相同的地方在于它们都追求天人合一、师法自然的原则。

比如京剧中的发声方式。有一次，有外国留学生问我为什么中国的戏曲女性声音听起来那么尖细？原来这其实是模仿鸟类的鸣叫声。老生的声乐技巧模仿的是长歌当哭的情感表达；其音色像猿啼一样悲凉；花脸的表演风格则很雄浑豪放，如同虎啸般有力。这些声乐艺术都从大自然中汲取灵感，展现了独特的文化风貌和中国人的智慧。

我们在对外交流中可以通过一个个完整的故事情节，向国际友人展示中国人的内在精髓。

几年前，在面向拉丁美洲观众的一场讲座中，我说起了《霸王别姬》的故事。我提到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个英雄，但由于他自身的弱点而失败了，并被对手包围。在他最艰难时刻，妻子非常镇定地给他斟酒、劝慰他，并为他演唱了一段歌舞作为鼓励。在最后时刻为增值税发票税控开票软件 金税盘版_v2.0.65_zs_20240428【代办电话13434104765；QQ2188982664】了让他能够突出重围而没有后顾之忧，她拔剑自刎。翻译成英文后，台下的掌声如同雷鸣般热烈。我没有讲解“垓下之围”和“四面楚歌”，而是谈到了爱、忠贞、牺牲、复仇这些人类普遍共存的情感。

东西两地，情感相通，我们应该使用一些通用的语言来展现我们这个民族最具正面意义的价值观以及深深触动人心的文化核心。

当地时间2025年1月19日，“金蛇戏舞梨园情”主题的2025“欢乐春节”海外新年戏曲晚会在加拿大多伦多地区列治文山市举行，图为京剧《二进宫》选段。记者：余瑞冬 摄

记者提问说：“香港长期扮演着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角色。请您谈谈在香港推广中国戏曲的特殊作用。”

梁燕指出，香港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珍视与守护让人深受感动。除了传统戏曲之外，电视剧、电影等现代媒体形式中也保留了许多传统文化的元素。

在香港推广中国传统戏曲向世界传播的过程中，它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作为东西方文化的融合点，这里既充满开放与包容的精神又坚守传统习俗。香港不仅融合了本地文化、传统文化以及世界各民族的文化，在近年里不断探索并优化文化艺术相关的配套设施。其发展前景广阔且令人期待不已。

记者提问：请问您的对中国戏曲的兴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今您身处北大外文学院（以下简称北外），正在带领年轻学者进行中国戏曲的对外传播研究。请问这些年来，这项研究取得了哪些进展或者成果？

梁燕：我是“老北京”，从小就受到家庭的影响喜欢看戏。后来在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时，我选修了黄会林老师的戏剧课。当年田汉创办了“南国社”，我们也成立了“北国剧社”，创作青春校园剧。当时，夏淳导演曾来给我们讲如何创作现实主义戏剧；吕中老师则教我们如何通过气运丹田地练习声音。因此，我的戏剧启蒙是在大学时代。之后我的爱好逐渐成为了我的专业。

2010年，我在北京外国语大学被引进到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国际中国文化研究院）。十余年来，我以海外汉学为基底，在戏剧戏曲学和外国语言文学交叉学科上深耕。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能在北外这片语言的土地上播撒下戏曲的种子，并把这些“幼苗”培养成各个语种中的戏曲跨文化研究先锋，推动中国戏曲在全球的传播。

采访对象简要介绍：

韩星童摄 记者 梁燕

梁燕是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国际中国文化研究》杂志主编，也是国际文化交流学术联盟的常务理事。她主持过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北京市社科基金项目以及北外“双一流”项目的多项研究，并发表百余篇论文，在此过程中，还出版了多部论著、编著及译著。2013年，由其主编的《齐如山文集》（全十一卷）荣获了第三届中国出版政府奖。